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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直大夫福建路安抚司参议陈公行述嘉定五年十二月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七、《复斋集》卷二三
公讳寔,字师是兴化军莆田县人丞相魏国正献公长嫡子也。
妣聂氏,封魏国夫人
公生而端重,学问不烦父师。
绍兴三十一年正献遇明堂恩,授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
是时正献御史登法从,骎骎秉政,公在侍侧,未尝有子弟之过,宾客人士无识其面者,远绝请托,亳发不敢言。
乾道元年干办福建路市舶司公事。
舶司琛赆之府,象、犀、香、珠,杂他奇药稛载山积,临视者往往鱼猎,其尤又有所谓和买,名予其直,十不二三。
公曰:「彼冒万死一生以求利,吾忍夺之」?
视其人如伤,屏从者于门外如寇,以故蛮商蜑客每遇公之至,环立罗拜,以手加额。
郡将待制汪公大猷、舶使张公坚深器重之。
淳熙二年迁主管南外睦宗院
清源大郡,奸宄所集,恶少无赖挟宗室之势以陵驾平民,民不敢求直。
白宗正赵公不敌严为陪涉之禁,以脱其瓜距亲,以义理之言委曲讽谕,以平其心,未几帖然,民受不知之赐居多。
七年,迁通判泉州
州有军屯,率岁籴船粟以哺官员,其直以钜万计,商人患之,舟不时至,军情恟恟。
公下车,移书属邑,定其轻赋,革奸吏督迫侵渔之弊,诚信不欺,皆感悦承命,迄偿所负。
往时商人取直于官,视赂为先后,公按籍为次,莫不跃喜抃叫。
郡有富商,盖尝德公,因姻戚馈奇货为谢,且以自结,公愕然曰:「子祸我矣」。
其人愧谢而去。
语闻,郡侯林公枅谓僚属曰:「是能世其家法者」。
叹息久之。
正献忧,哀号毁瘠。
反吉,迨十六年,通刺福州林公复帅三山,知公清谨,事无巨细,悉与评论。
继帅辛公弃疾驭下如束湿,僚吏抑首唯诺走趋,公独尽诚不疑,事有不可,必辩止之,气和声亮,帅反加敬侍。
同僚有侵公职者,公逊不与校,帅知之,益服公量
暇日与公商论古今,应答如响,皆出入经史百家。
故辛公荐公,其章有「博极群书,见谓远器」之语。
终更造朝,拜提举福建路市舶
入觐,天颜甚怿,迎谓曰:「卿名相之子」。
所奏《谨名器振纪纲》、《铜钱出海》二劄,皆欣然开纳,庆元二年也。
未上,魏国夫人薨。
居丧尽礼。
服阕,改提举广南路市舶
公无意入南。
开禧改元,上日既及,逗留未行,会有言者,授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公喜曰:「此吾志也」。
盖平生家食之日甚富,率五鼓秉烛观书,夜分乃寝。
暇则娱情花竹,与老农圃相尔汝于阡陌间,人不知其为素官者。
于时权臣妄兴边衅,羽书旁午,一日郡侯侍郎王公居安招置坐席,公言某事必不然,未几果然。
王公击节叹其远识,有诗遗公曰:「是非举世谁能辨,议论到公今始平
通国皆称为佛子,如心无愧是纯诚」。
盖谓此也。
嘉定二年,转福建路帅司参议官侍郎黄公庭、尚书叶公时皆敬之,每与议,喜愠不形于色,而所守确不可移,帅尝曰:「陈君可谓仁者之勇」。
四年三山归,年将至,欲致其事,会弟将作监守卒于临安之精舍,益无意于人世,伤戚之馀,郁郁不乐,然未尝疾也。
五年正月八日忽微眩,家人视之已端坐而逝。
先是,梦中献公使人召己,觉而遍省先陇,谒亲旧,若将辞别之为者,人皆骇之。
闾巷无少长,莫不为之赍咨叹息,有泣下者。
公慈厚恭敬出于天性,孝亲友弟,人无间言。
平居闻朝廷有大震,忧喜不翅如出于己,抚宗族惟恐不至,遇人不以智愚高下,一敬以和。
急人之贫,施予不计有无,期于倾尽。
自少至老,未尝有所怨恶,亲戚乡党、仆使童稚;
无一于公有后言者。
戊辰秋,乡闾苦旱,公斋祓祷于天,朝服徒行,与父老偕,已而绸云勃兴,甘雨大作,犹不执盖,沾体而归,阖郡异之。
呜呼!
可谓有志于斯人矣。
公弱冠入仕,至是五十年,所历才五官,非有废退摈揠而甘心闲散,曾不得一障乘之以行其志。
其所荐引皆当世名公,如尚书王公大宝,则称其「廉勤有守,该赡能文」;
故相赵公汝愚,则称其「端谨自将,尉为令器」;
知枢黄公洽、郑公侨,皆尝剡荐。
公卒靖退,恐为人所知。
中更权臣用事,使之不以道进者,志得气满,群讪而聚笑之间,谓至拙而有至幸者存,当是时不坠先训,不为门户羞,今兹得户牖下,非幸欤?
享年七十,积阶由承务郎,十四迁为奉直大夫封莆田县开国男,邑食三百户,锡服金紫。
配方氏,累封恭人,先公二十年卒。
合葬焉。
子男三人:曰垕,通直郎、知潮州海阳县;
曰址,承事郎、监泉州南安县盐税,早世;
曰塾,承务郎佥书惠州军事判官厅公事。
女四人:长适故通直郎知临安府钱塘县赵善绰,次适从政郎、前梅州军事推官李󲦤,次适文林郎、前监行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林致祥,次适奉议郎、知泉州南安县方阜周。
孙男五人:曰瑜、曰瑑,皆将仕郎,曰玒、曰珙、曰璇。
孙女二人,长适承务郎黄荃,次未行。
将以十二月二十四日丙申附于正献公之墓。
其孤垕走书安溪曰:「垕先人与世鲜交,又垕卑且贱,不能求言于当代名公巨人,远日将止,叔父其为我述所尝闻者,俾异日有所考」。
某哭而书之,以俟立言君子铭焉。
通议大夫宝文阁待制李公墓志铭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一、《西山文集》卷四二、《永乐大典》卷七五一五、《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宝文阁待制李公既没,其孤洪宗为书赴某于西山精舍,且请铭。
某曰仆非能铭者也,矧方俨然在衰绖中,敢辞。
洪宗书再至,援昔人故事以请甚力,某滋不敢当。
顾念昔者假守温陵时,公与故宝谟阁直学士杨公炳、今显谟阁直学士傅公伯成,以法从耆德居里社,年皆垂八十矣,泉人号三大老,岁时宴集,庞眉华发,奕奕相照,若图画中人。
某以后进从之游,盖相与欢甚。
洛阳之别,意各黯然,视公色尤若眷眷者。
江西来归,公数以书问生死,今才几时而遽不起乎,则为潸焉出涕。
而公之言行事迹,傅公实状之,某虽不能铭,然赖傅公之文,足以传信行远,用不复固辞。
盖公生中原名族,能以文学政事世其家,而清白廉介之节,终其身不少变,世之称公者以是而已。
至于立朝正色,能言人之所不敢言,则世或未之知也。
开禧初元,公自湖北召对,首论建事立政,必广询博采,以尽下情。
因言朝廷政令之更变者数事,且曰此特其小者尔,有大此者,苟不谋于众而遽欲革焉,人言未同,人心未一,殆恐发之易而收之艰。
韩侂胄用事久,欲弄兵倖胜,以固其权,人情汹惧。
邓友龙辈以从臾傅会据要路,异论者辄斥,帷幄近臣,噤不敢发一语。
公新从远方来,顾抗论如此,识者韪其忠。
迨进贰版曹,又以居献纳之地,有大利害辄尽言于朝,亡所避。
既兵败于外,邓友龙以首事生衅、苏师旦以谋将纳贿,皆坐逐。
公以为犹在善地,未足塞责,移书侂胄,乞敷奏,显正其罪。
且谓圣上宽仁,若未忍即加诛戮,亦宜更议远窜,以解天下之愤。
侂胄虽勉绌二人以逭谤,而意常庇之不衰,故士大夫以公言为难。
权臣虽不怿,然惮公之辞直,弗敢怒也。
更化后,迄如公言。
呜呼,公其可谓刚正笃实之士矣!
予故表而出之,以示当世云。
公讳訦,字诚之,系出唐郇王祎。
郇王十一世至汉宰相涛,仕本朝为兵部尚书,又四世至驾部郎中、赠太子少傅讳景山
子六人,曰昭玘,元祐间起居舍人
其季曰瑑,则公之曾祖公也。
世居济之钜野
建炎中文肃公避地于泉,因家焉,今为晋江人
国朝以文治天下,方全盛时,名臣辈出,率由文学选。
元祐内相眉山苏公为天下宗师,中丞高邮孙公亦时伟人,右史游苏公之门而悟作文之法于孙公,渊源所渐,至文肃公宣和间颛内外制,文名盛天下。
建炎中兴,虽由忠力位执政,一时大诏令尚出其手,故李氏号文章家。
公逮事文肃公,然尚幼,于诸从兄弟年相若者,已独崭然见头角。
大中公既以疾不仕,望其子甚切。
公早慧,知奉承大中意,日勤于呫哔。
年寖长,益务博览书史,采摭前文人所造语及奇字险韵,备作文之料具,日矻矻不休。
其为文下笔辄千言,赋诗,他人方储思,已成篇矣。
年十三,用文肃公休致恩补承务郎
既冠,监潭州南岳庙
会朝廷始严铨试法,中之,调兴化军仙游丞。
年虽少,已有能声,诸台多委以事。
管南外睦宗院,时有以南外宗鬻酒之弊闻于朝,更选任前度支郎赵公不敌宗正,革去掊敛积蠹。
宗室女有年长未嫁者,悉择所配,令有所归。
公多所建白,史文惠当轴陈正献、梁文靖咸以书荐公可用,将以二令处公。
公以亲养不乐远去,求通判漳州以归。
漳旧号闽中道院,为倅者又多以迫为嫌,事非部使者所诿,漫不可否。
公悉心以佐其长,钜细无所隐。
时剧寇沈师既平,而他盗相挻于邻壤,公被帅檄为防备,郡以无警。
忠定赵公以其事闻,且乞用公知汀州,事虽不果行,而当路由是益知公才,遂擢知黄州
孝庙临御,久益励精,边郡尤不轻畀。
宰相初以公姓名闻,上问如何人,宰相以有吏能对,可之。
公既对,首论边郡数易之弊,乞仿汉制令郡守兼领武事,遵祖宗久任边将之法,上意甚悦。
将赴郡,赵公时再帅闽,谓公曰:「黄边江,贾舶至,困于重征而舟无所泊,多以风涛坏,盍求所以为泊舟之所」。
公至,首访利病,会岁饥,遂以官钱募饥民,开内澳六百丈,民不告病而商客以济,治以最闻,部使者交荐。
任满奏事,乞于冬水落时,凡沿江沙浅处增置守备。
光宗开纳,询问甚悉,公奏对亦详,遂至移刻。
玉音谕:「卿退条具以闻」。
公复条上。
闻者谓将用矣,会宰相留公丐罢,待命于郊,公对虽称旨,无将顺上意者,以公知潭州
未上,丁太中公忧,服阕,知袁州,为政如在黄时。
江西号粳稻之乡,然民无贮蓄,一遇俭岁,常平既鲜,又必关白使者,待其符下,每患不及事。
公撙用度,凡厨传苞苴等事一切不为,既有馀则米,几二万斛,名之曰州济仓,春夏籴贵则发以粜,秋冬收成复积之,如常平法。
朝廷知公治行,用为夔路提点刑狱
未几,除转运判官
蜀四路惟夔最崎岖山峡间,民贫窭然,水耕火耨,官茍无扰,亦仅仅足。
公约束郡县,省追胥,理冤枉,禁苛暴,一切以静治,人用率服。
置司夔,于属郡有鬻盐之利,岁计取足,羡钱犹多,吏或不良,以羡为市。
公悉以代上供之虚,桩补纲运之隐没,几二十万缗。
荆湖北路,兵衅将启,调度多属之王人,而外计实任转输之责,公选用属吏,钩考稽隐,计事无乏。
会摄总饟,前使者盗用库钱二万缗充馈赂,至以买妾,将为欺隐于官文书,未及而死,吏皆惧累。
公以其死也,不欲暴其事,密闻于当路,以其缗为应副其丧事而已,人以公为长者。
召对,除吏部郎,迁大理少卿,寻迁卿。
会诏狱辞所连有当权及时宰所仇者,欲因中伤之,公无所观望,案上复却,弗顾也,卒获其平。
廷尉三年,每狱上,虽以情法酌其轻重为当,必白于庙堂,曰:「有司但知守法,朝廷当从宽典。
若有司欲骫法,是恩归于己而怨归于上,朝廷欲尽法而行,则又人无所措手足矣」。
其言委曲而不激,故多施行。
寺修断例,久而未就,公乞颛命编修官,且立程限。
又以例四万馀,汎然无统,难于遍阅。
若徒流罪误有出入,有司处断虽或过差,未至相远。
至于当死而生、生而死,其相去殊绝。
请以大辟案分为十,其七编丽死比而获生者,以示好生之仁;
其三编附生比而论死者,以存止杀之意。
前此未有以为言,自公发之,号称职。
未几,权户部侍郎
方时多事,调度百出,公尽心于其职。
部旧有总辖司,以钩考五子司钱物出入之数,知其虚实,后废,公请复置之。
吏率恶其害己,郎官有不快意者中于言事官,遂以论罢。
朝廷知其诬,不半岁授祠禄,再阅月起帅广西
江西李元励未平,连湖广数路皆警,公分遣兵戍,措置寨栅,谕集土丁,据守险要,盗不能犯。
其治郡一以宽厚廉靖为本,而积年逋寇,设为方略,督责悉擒,连岁大稔,边徼无事。
集英殿修撰,继升宝谟阁待制,且因任焉。
公力求出外,遂以敷文阁待制建宁府
建俗剽悍,轻于杀人。
有斗者,公责旁人谕解其争,且明长少上下之分,俾知有礼。
方楮券称提之令下,部使者奉行过当,或计物力科买,或责兑券之家,日约以若干钱,或欲尽官帑所蓄兑于民,以昂其贾。
公以民既遍受其害,官亦将空虚,多尼不即行。
或谗诸朝,谓公害称提之政,然闽中自更币后,为政者争事苛急,而告讦之俗兴,编民贸易小不如法,辄坐黥隶没入,由是畏楮如毒虺,得之者惟恐推去不速也。
自公下车,行其所无事,然后人视楮为可用,无复前时疑畏之患,要为有功于称提者,而朝廷未之知也。
因公丐罢,命进职三等,奉万寿祠以归。
既退居于家,始买地临河,更宅劣可居,筑楼东偏,扁其下曰「臞庵」。
对河为圃,手植花竹,日徜徉其间。
性不饮,客至,赋诗奕棋而已。
祠帙满,告老,上命复畀祠者再。
嘉定十三年十月八日甲子,以疾卒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七,积阶太中大夫,职宝文阁待制,爵陇西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致仕进通议大夫
遗奏闻,赠宣奉大夫
曾祖瑑,故朝请大夫,赠少师
妣仲氏,赠镇国夫人
孔氏,赠郓国夫人
祖邴,资政殿学士左中大夫,累赠太师谥文肃
妣任氏,赠鲁国夫人
考紃,承议郎,累赠太中大夫
妣陈氏,赠硕人
公娶陈氏,再曾氏,并赠硕人
子二人:长庆宗,迪功郎,早世;
次洪宗,承务郎,前监福州岭口仓。
女五人,进士谢汝嘉、承奉郎知湖州归安县丞梁侹、迪功郎前监台州黄岩盐场曾子厚、迪功郎福州左司理参军傅齐、进士诸葛琰,其婿也。
孙男三人:龛,迪功郎、新兴化军莆田县主簿
集孙、寿孙,尚幼。
洪宗以是年十二月十六日壬申,奉公柩归于南安县上塘村之原,从治命也。
有《文藁》七十卷、《续通鉴长编分类》三十八卷、《谈丛》七卷,藏于家。
初,公其家世文儒,少年励志,欲由科第进,诸兄弟方以文争胜不相下,伯父万如先生缜独爱公,授以手所校《西汉书》,曰:此予平日所用心,子侄非好学不以畀也。
公朝夕读,益从师友学为举子文,三预漕荐,一为榜首。
再试礼部,不第,遂弃去不复为,而剸以他著撰及吏能取知诸公。
其学问虽不颛名一家,独谓二程先生发明圣道之传,盖汉以来儒者所不及。
实生于黄,遂于黄立祠,且求朱文公先生之文以记之,推原本始,以示学者趋向。
居官不为诡激,而可以惠利者无不为。
其大者固已大书深刻,其小者若漳之建庵宇,给閒田,以便往来,黄之创瓴屋,居戍兵,以省科扰,袁之宽过税,优行商,以免寇害,在夔在,建营丛冢,以葬流尸,筑铨馆以待寒士,架舆梁以利病涉,积羡钱以赈无告,治道路以便行旅,蠲逋税以宽民力,不可殚书。
性疏通易直,所至不求官吏短长,部使者有所施为,可行则行,不可行亦以书顺导之使知悟,贤者多乐从之,执己见者间以取怒。
守黄日,转运使者严伪钱之禁,公谓私钱与官钱杂用已久,一旦骤严禁,公私折阅多,人情不安,在边郡为非便。
漕怒,以公为纵盗铸,公恬不恤,已而漕竟以此罢。
广西地旷且远,吏鲜奉法,杨公方时将漕,性廉介不可以私,而嫉恶太过,发摘多,官吏重足而立。
公以臭味之同相与厚,然意以为治道去太甚,遐方僻壤,士大夫一遭按治,至有全家流落不能归者,亦当时有纵舍,由是未尝以小过按吏也。
建宁,卒以与使者议不合而去。
盖其志在于惠养小民,全安下吏而已,利害则不问焉。
文肃公薨,未谥,淳熙中,近臣言及叱苗刘事,孝宗嘉叹,特令定谥。
事下奉常奉常采《谥法》「应事有功」,定谥文敏
公谓建炎叱折凶渠,褒诏具在,叶谋复辟,忠烈峣然,岂曰应事,既登朝,请改之,遂更用奉常考功之议,易敏以肃。
又以文肃公遗藁久未流布,惧岁月逾远,易于散逸,锓木于黄,朱文公实为之序。
墓隧之碑未立,谒于周益公,公既铭之而复亲为之书。
文肃公虽寓于泉,以其左僻,有意洪饶之居,公买田筑室于豫章,俾次子居之,名其堂曰成志,而身归温陵奉坟墓。
凡子孙所以显扬先烈而继其志者,靡不竭尽其力,可谓能孝矣。
家居守俭约,不以一事紊官府。
任子恩,既官其子及长孙,遂于诸妷中择好学而文者亢宗奏之,然后官其外孙曾孙。
文肃公居泉,仅有埭田,岁租千斛,五房共之,至公悉推所当有以予贫者。
宗族及外姻之婚嫁死丧,多随力赒济之,所以奉养则泊如也。
年踰六十,即制衣衾棺敛之具,前五年卜吉壤,营寿藏,命之曰乐丘,时造焉。
秋九月属疾,己卯晨起,曳杖逍遥于门,见者谓其良已。
后九日,子侄环侍,命坐,语如平时。
诸侄退,甫及门,已溘然而逝,闻者伤惜之。
惟李氏自乐静先生以昌言直道入元祐党籍,厥后代有显人,至公上承累世绪业,遂历清贯,为天子侍从之臣,斯亦荣矣。
然使公平生所历或少自畔于先训,虽袭紫传龟,显融奕奕,以之衒俗可也,岂昔人所谓不朽者哉!
教衰俗圮,士大夫出身名阀,妄自菲薄以污辱其先者为不少矣,故某于公重有感也。
若是,予焉得不铭!
铭曰:
维古之人,世德是贵。
爰暨末流,以禄相侈。
抑抑李公,奋于名家。
一节初终,如玉不瑕。
昔在沧州,清醇亮直。
亦有云龛,毅然正色。
元祐大论,建炎忠勋。
奕叶相望,郁乎清芬。
公曰艰哉,曷继前烈!
纫兰,漱芳濯洁。
退然其容,山泽之臞。
义激于中,可敌万夫。
噫嗟柄臣,盗弄戈甲。
公独从容,遏其芽檗。
惟恢首衅,惟冀鬻官。
可使斯人,善地是安。
言虽莫售,闻者增气。
大化既更,迄如公议。
逆逆龙鳞,撄之匪难。
料虎之头,厥惟孔艰。
人谓公荣,簪笔持橐。
孰知公心,优繇一壑。
容膝之隘,视犹广居。
之东,所晒者书。
荡节鱼符,汉淮岭蜀。
有田一廛,泰然自足。
世教日沦,夷祖蹠孙。
谁如李公,不辱其门!
乐哉斯丘,公斯自卜。
郁郁佳城,芃芃松柏。
铭以昭之,过者必肃。
乞蠲减漳州上供经总制额等钱状1190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九、《经济文衡》续集卷一一、《朱子奏议》卷一○、万历《漳州志》卷一○、《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一四○、二三○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具位臣朱熹:伏睹本州昨准本路提刑司牒,准尚书省劄子,臣僚劄子:「陛下龙飞正位,施实德于民,比因臣下有请,诸州县经总制及月桩版帐钱悉议裁减。
然朝廷虽行蠲减,而州县之巧取于民者自若。
欲乞行下诸路提刑司应州县日前以经总制月桩版帐为名,巧作色目,科歛民钱以足额者,严行禁止,则朝廷所减为及民之实惠矣」。
四月二十一日,奉圣旨依。
及准安抚诸司牒,准尚书省劄子,臣僚上言:「蠲减之数,郡实私之,而县之督责于民者如故。
乞令诸路监司与州郡公心商议,缺乏县道如昆山常熟之类,宽融减放。
必不得已,则闻之朝廷,量与蠲减。
各限一季闻奏。
司则开具一路所当减之州,守臣则开具一州所当减之县,仍各要见所减名色钱数若干,庶几灼然,实惠及民」。
四月二十四日,奉圣旨依奏。
臣伏读前件两次所降指挥,有以仰见皇帝陛下盛德至仁,勤恤民隐,至于偏州下邑,亦无不欲其蒙被尧舜之泽者,甚大惠也。
然以臣所领一州四县观之,则虽无月桩一项之输,而诸色上供及经总制无额等钱,或全无窠名,或收不及额。
其间亦有州郡已为抱认代纳,而诸县犹或不免违法科罚,以足其数者。
就中漳浦一县,缺乏狼狈尤不可言。
窃意昆山常熟之类,其窘未必至于此也。
今者本州虽蒙圣恩蠲免经总制额一千贯省,然诸县日前此色官钱除实收外,所欠常数千缗,以郡计之,则又不啻二万馀贯
今者所减虽已不为不多,然逐县所得,在欠数中仅及二十馀分之一。
若以此故,便欲禁其科罚,犹恐尚为虚文,况欲遽见其所减放名色之若干乎?
至于诸色上供全无指拟,则前此又未尝有以闻者。
州县官吏以此二弊,私忧窃叹,以为不知何时可免斯苦。
今者乃幸遭遇仁圣,忧勤悯恻,至于如此,而臣于此时适叨委寄,得与一季开具闻奏之列,若不能罄竭所闻,以称明诏,则臣虽死,且有馀罪。
臣窃计度本州财计以及诸县,所无者固无可言,所有者,名色亦多不正,其为曲折,固未易以一言尽。
今若得蒙圣慈且将州县所认折茶钱、罢科荔枝龙眼乾钱、抱认丰国监铸不足铅本钱七千六十四及近年通判赵不敌所增经总制无额钱四千七百五十四特赐蠲减,则诸县事力庶几稍可支持,而日前科罚之弊亦可渐行禁戢。
但欲便见其所减之名色钱,则恐朝廷所为蠲减之数实未为多,未容责效如此之速。
臣谨具条画前件所陈两项利害如后,须至奏闻者。
一、臣契勘本州上供钱物一岁之数通及四万馀贯,除一万七千馀贯买银五千两解发,又有大礼年分银一千两,该钱三千五百馀贯,不在常年解发数内外,一项折茶钱七千,一项罢科龙眼荔枝乾钱四千,系逐年尚书户部崇宁大观上供钱物格符下桩办。
又一项名为抱认建宁府丰国监铸不足铅本钱,其数亦一万六千,虽无省符行下,然逐年登带省司帐状,不可分文违欠。
三色总计二万三千馀贯,是皆无复根原来历之可考,亦无户眼窠名之可催。
从前只是本州多方那兑,一岁仅能趱得一万二千钱起发,而其馀一万一千四十,则以敷下诸县,措置解补。
向来州郡费出有经,县道亦有宽馀,可以桩办,以故移东补西,未觉败缺。
近年以来,州郡增添寄居、待缺、宗子、孤遗、养老、归正等官,岁所支钱比之往时日有增广,以此州郡窘匮而县道急迫,日以益甚,无复赢馀可以补趁。
虽于绍兴乾道年中两次蒙朝廷将上件三色上供钱尽数拨下本州,应副左翼军口食马料及忠顺官驿料支遣,其钱虽不起发,然皆是逐月掯定之数,期限促迫,尤不可缓。
而县道所解,往往愆期。
至乾道五年漳浦一县趁办不行,州郡不免将其所认钱数减下三千九百七十六,州郡自行抱认,于是本州桩办之数遂成一万五千九百七十六,而诸县所敷,犹各不减二千馀贯,合三县共为七千六十四
县道既无赢馀可积,又无窠名可催,官吏且欲避免一时州郡督责,则不过因民之诉讼而科罚之,甚则诱人以告讦而胁取之。
州郡闻知,稍行禁约,则诸县便以藉口,不肯留心趁办,州郡不免又将别色官钱那兑补足。
为州郡者惮其如此,则遂一切听其所为,不复何问。
不唯非理违法,妄取民财之可罪,而民之负冤苦而诉于官司者,皆无自而得其平矣。
前后守臣不知其几,目击此弊,能不动心?
顾以数目浩大,别无计策可以斡旋,朝廷又无蠲减之意,是以不敢遽然有请。
今幸议臣建白,圣明开纳,许为蠲减,而臣独幸得遭此时,其敢不以实闻而力请之乎?
然上供钱内所有二万馀贯买银之数,臣固不敢轻议。
其三色钱内,本州桩办一万五千九百七十六贯之数,臣亦未敢有请。
故前所奏,只乞圣慈明诏有司,且将诸县所敷七千六十四特赐除罢,却于本州合发别项朝廷钱内照数截拨,添揍应副前项左翼军、忠顺官等支遣,则庶几州粗有以恤县,县粗有以恤民,而海隅苍生、茕独鳏寡,亦可以少被圣主发政施仁之泽矣。
一、臣契勘经总制钱不当立额,不待知者而后知也。
盖其出于仓库出纳、田宅契券之所收者,虽可约计其大概,然财计有时而亏盈,物价有时而高下,则其数已有不可得而准者。
又况所谓无额钱者,元无一定窠名可以桩办,其多少不可得而预知。
故其创立之初,直以无额名之,则其不当立额也,虽至愚亦知之矣。
而比年以来,悉皆立额比较。
盖缘绍兴十九年中推行经界,人户多有白契,不堪照用,争出投印,致得当年经总制钱所收增羡,遂有无状小人献此残贼之计。
一时朝廷既为所误,而其流毒至今未已。
此本州经制之额所以至于二万四千六百五十一者,盖以绍兴二十三年之数为准也。
总制之额所以至于五万五千六百七者,盖以绍兴二十八年之数为准也。
然此其所以为准者,又非当年自然收到之实数,皆是后来督责追补之虚额。
而一时朝廷决意施行,官吏不敢争执,遂以至今,逐年收趁不上,常亏一二万
至于无额之额,则立法以来,只以递年为额,为钱不过五千三百一十二而已。
隆兴二年通判赵不敌者妄意希赏,创立北溪税场,于数十里外远收竹木之税,又于买纳上供银宝收回出剩价钱,多方督迫,趱得四千七百五十四,以充其数,于是无额之额遂增至一万六十六
递年收趁不上,所亏亦不下六七千
州县无计可为,则亦兑那科罚,如前项所以趁办上供之术而已。
而又重以守倅皆有磨勘之赏,下吏相与希意迎合,故其督责无艺,冒昧不顾,又非别色官钱之比。
使仁人君子坐视民之狼狈而不知所以为策,亦有年矣。
今幸外廷之议偶及于此,得与诸州例蒙蠲减。
而本州不幸独以递年发足之故,所减不及百分之一。
此盖任事者未知递年所以不曾拖欠,正以官吏无状,避罪希赏,不能仰体圣朝爱民厚下之本意,不顾郡计之盈虚,民情之苦乐,既已增立虚额于前,而又强为登足于后也。
且其所取之数若彼其多,所减之数如此其少,分之诸县,至有仅得五十千者。
是曾不足以当其平日所罚中人一家之数,而论者遽欲责其尽除日前科罚之弊,又望其便见蠲减名色若干之实,其亦难矣。
故臣前所奏,欲乞圣慈且将近年通判赵不敌所增四千七百五十四者特赐蠲减,庶几州县稍稍有以相恤,百姓不至大段受害。
至于此钱不当立额之本末,则臣昨因赐对,尝获面陈。
伏蒙至尊寿皇圣帝深加奖纳,然臣于是时寻即去国,以故不闻有所施行。
今亦未敢出位犯分,辄有所陈,但望圣慈博采群议,更加详酌,拔本塞原,以幸天下,臣不胜大愿。
右件如前,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到任之初,刷具本州逐年起发经总制及无额钱数实收之数,极多不过七万五千贯,而补发之数多至二万五千馀贯
其补发者,并是州司兑那发纳,以故昨来版曹比较岁额无欠。
而议者不知其然,便为本州事力有馀,不肯多与蠲减。
然考累年以来实收之数日少而代纳之数日多,亦足以见州郡事力日就空竭,加以数年,恐亦无以为州,而自为昆山常熟之不暇,固不能有以恤其县,而县之不恤其民,将益甚于今日矣。
臣不敢以此繁碎浼渎圣聪,谨已别具细数单状申尚书省
如蒙圣慈哀怜,特赐宣索,除依今来所乞减下无额钱数外,更令有司于淳熙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减无额数内,将经总制两项正钱比仿他州所欠分数再与蠲减,不胜幸甚。